夜半醒来,就听到窗外滴答滴答的声音,知道这是下雨了。来永州的第二天就遇到雨,也许它们是为了更好地让我感受南方细雨绵绵的天气,这样的秋日,才是南方的底色。
昨晚在湘江边散步,宽阔的湘江,以及岸边的灯光,将整个湘江迷幻在灯光与倒影的真实与虚幻里。也许,只有这样的夜,漫步滨江公园的江边,欣赏这浮现着的美的景色,这一江的流水,才不会付之东流。
我们围着两个桥之间的江段走了一段,虽然一天行旅有了疲惫,但是这江边难得的夜晚,在心里还是意犹未尽,特别是坐在江畔的小亭子中,不用过多的言语,只是感受江风一缕,和灯光的缠绵,也有种被羽化成仙的感觉。
给在北京的朋友发去了江边的夜色,朋友作为永州人,一点湘江上的微波与气息,都是他熟悉的。他说,你坐在我们家江边了。我说回家来一起喝一杯吧!他发来了一个愧疚与无奈的表情,和一句“回乡情更怯”,他说父母不在了世间,也就害怕了回到故乡。
这样的感受我怎么不理解!
父母这几年相继去世,那个多么亲近的家逐渐远了,好像一天天要淡出我的记忆。父母去世后,回家了几次,当那个四合院里没有了炊烟,没有了父母亲叫我的乳名,这个我出生长大的热热闹闹的四合院,只剩下了冷冷清清,空空荡荡,好像我坐在哪里都找不到了自己的位置。
柴棚里母亲用过的柴炉子里还有柴灰的痕迹,风箱闲置着,落满了一层雨渍与灰尘,石磨停止了转动,那些毛茸茸的鸡雏和在屋檐下叽叽喳喳的麻雀,还去哪里找寻?
在往后的日子,不再有“家乡”这温暖的怀抱,只剩下“故乡”这带着伤逝与隔膜的词语伴随我,并且只能遥祝与遥寄,想踏上故乡的路,也有了更多的迟疑与迟滞,再没有了当年盼着回家的急切与望眼欲穿。故乡的小路啊,你是否也已经遗忘了从前那个奔跑着回家的孩子?
思绪被这一江的水牵引着,恍恍惚惚,有了不知身在何处心在何处的感慨。只是江水不会倒流,就像岁月一去不再回头,心还感觉没有长大,已是鬓角斑白,逐渐离开了“年轻”二字。
在江边,这一去不返的流水,带来的流走的,突然有了怀伤。我与朋友约定,回京,我们聚,喝一杯,也许,只有一杯酒,才能释怀了治愈了心里一直积郁的对于故乡的念与想,怀与伤。
也许,这夜半来临的雨,就是为了冲刷掉那些感慨与伤怀,让我在清晨的雨水里,重新面对自己和重新开始新的一天。路灯的灯光里,清晨的细雨密密地下着,那昨晚没有注意的路边的树,现在看清楚了,那是些樟树。
樟树,走到南方哪个城市,作为路边景观树也是少不了的。它们郁郁葱葱,茂盛翠绿,几乎没有害虫,厚实的叶子遮阴避雨,又不怕过多的雨水,因而,它们在南方受到了作为最重要的景观树的待遇,也给人们带来了一年四季的清新。
雨中的清晨,我漫步到了潇湘公园,突然闻到了桂花的清香,抬头看时,是路边的桂花开了。当地的居民讲,桂花应该开在中秋节,如今,推迟了将近一个月,是因为天气热和雨水原因,才让迟到永州的我遇到桂花开放,何其幸运。
四处走走,到处是桂花树的身影,也就有了迷离的桂花香,当地人是把桂花开放引以为自豪的事,“你看,满树的花,飘香了整座城市乡村和山野,还要持续开放,即使在冬日,它们也会密密麻麻地开放。”只要我抬头望着桂花树上的桂花,就有人情不自禁地这样向我介绍这馥郁的桂花和这身边的风景。
这样的日子里,北方已经有了寒意,而在桂花树下,依然感到这里四季如春,一路看到的花,是在深秋万物凋零的北方看不到的。
你看吧,苎麻也才开着花,在枝条上的花像穗又是花,我这是第一次看到苎麻开花。石榴树结的石榴熟透了,可是,我还是发现了一朵艳丽灿烂的石榴花,火焰一样热烈。
还有,那是什么花,黄色的明晃晃的开满了枝条与枝头,看花久了,我不再去追问那是什么花,突然感到,什么花在南方也是四季花,包括家家户户的阳台上的花,垂下来的,朝上爬的,支棱着的各种花,它们分不清四季,只管开花结果,只管开花,开花……
在南方,菊花倒是稀有,南方气候变化差别不大,所以,对于菊花这样挑剔季节的花来说,也就一年年像候鸟一样迁徙到了北方,也就不再回归。它们品目繁多,聚集在植物园里,是菊花的海洋,精细的粗犷的单色的杂色的全色的,热烈的奔放的,都在植物园里的菊园里竞相绽放,还有在山间的雏菊,都是表达北方秋天这个季节最恰当的词汇。
顺着江边,还是栅栏,好像一路的花在跟随着你。小雨时时落下来一阵,也似在提醒你,你这是在南方。碧波荡漾的湘江水,又将绿树和楼房倒映在江水里,它连着潇湘平湖,潇湘平湖绵延三十公里,连接冷水滩与零陵地区。
我真想在这样的清晨里一路走下去,从冷水滩走到零陵,还要走到九嶷山,走到周敦颐的荷塘,走到宁远的文庙,走到柳宗元的小石潭……它们都在湘江之滨,都是我在江畔开始并爱上的行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