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草

“凉草——凉草——卖凉草喽”，午后，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记忆的闸门霎时被打开，原来还有卖凉草的人，在炎炎夏日里派送清凉！

凉草，也叫凉粉草、仙人草，是一种草本植物，具有清暑、解渴、除热毒的功效，是凉粉的主要配料之一。那人叫卖的，其实是凉粉，我们乡里人习惯了喊它“凉草”。还记得小时候，在太阳似火、蝉鸣聒噪的夏天晌午，我们小孩子被“管”在屋子里。但是，一听到卖凉草的吆喝声，我就一骨碌跳起来，抱个大碗就飞奔出去。几乎是不约而同的，邻居几个小伙伴，也都欢呼雀跃的都跑出来了。大热天时，谁不想喝上一碗凉草！

卖凉草的，是西村的老伯，那时约五十来岁，大人们让我们叫他二爹，可我们喊凉草佬喊顺了口。要认识他并不难，他一年到晚辗转行走各个乡村，推着他那辆吱吱作响的自行车，一声声叫卖：“凉草——卖凉草喽！”人们到水田里看庄稼，走到疲乏时，想喝一碗喷香的茶，就会到凉草佬家里去，他常年备着各种中草药和茶叶，整整齐齐放在柜子上，总是乐于给大家分享。

凉草佬个子不高，清瘦而健朗，戴着大草帽，夏天老爱穿背心，皮肤泛出黝黑的光泽，一笑就露出雪白的牙齿。他虽上了年纪，到非常能干，种了两亩地，还采草药，卖凉草。他做的凉草特别可口，纯天然食品，口感爽滑甘醇，非常解暑。而且也不贵，五毛钱一大碗，能喝个痛快。我们小孩子买凉草，常常争抢着——

“哎，我先来的，先给我一碗！”

“凉草佬！喂——我买五角钱！”

“来来，别着急，一个一个来！”他笑着说，倒是不慌不忙，先拿起肩膀上的毛巾擦汗，然后勺了一瓢水洗手，才慢慢给我们调料凉草。

桶里的那一大块膏状绿色凉草真诱人啊，像水晶一般剔透晶莹，又像一块大翡翠，明明的，滑滑的，它又带点韧性，微微弹动着……看来看去都是这么吸引人！他拿出一个不锈钢杯，伸到桶里切了一块儿凉草，接着用小刀搅碎，搅得很快，小刀碰着杯子发出一串“咚咚咚”的声音，这声音是因为美味的凉草而发出来的，仿佛一串银铃，还带点儿草香味儿，我们光是听着声音就流口水了！

搅碎了凉草，他掀开另一只桶，拿起木勺子，勺了一勺糖水，倒进搅好的凉草里，再轻轻倒进我们等候已久的大碗里，于是，我们迫不及待地“咕噜咕噜”喝起来，那味道甘甘的，凉凉的，醇厚清凉，喝完后满口凉草香气……有时我们还不够解馋，兜里没钱了，又舍不得挪开脚步。凉草佬见状，笑着打趣我们：“喝得那么急，怕人抢了吗？”他便接了我们的碗，又给了一碗，也不收钱。

大人们见了，客气地跟他嗑唠：“你也总惯着他们，不收多点钱，这不亏给他们了……”

“别这么说，孩子们爱喝好呀，凉草解暑降火。嘿嘿……”他摆摆手，笑得灿烂，一脸皱纹舒展开来。

我常去看他做凉草，其实是满心小计谋地给他干干活儿，讨两大碗凉草喝。他屋后有一大片嫩绿色的凉草，生机盎然。他摘了回去，洗好几遍，洗到没有沙子为止，放在竹篮里晾干。然后将凉草植物放在竹篮里搓碎，过滤出青青的草汁，过滤这道工序，就重复了几遍，他倒不嫌烦，乐呵呵地说：“要过滤好，有草叶渣儿可不行！”煮滚了凉草汁后，慢慢倒生粉进去，还要适量调水……他做得那么一丝不苟，每道工序要求非常严格，似乎在做一件最完美的工艺品。

待那一锅凉草浆晾干冷却后，就神奇地成了美味的凉粉，我看得一脸惊奇，这手艺，难怪大家都夸呢！他转身又去调制糖水了，一碗凉草的制作，是这么繁琐，但他仍然忙得不亦乐乎。

看窗外，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照在他黝黑的手臂上。他把凉草放上三轮车里，准备开始一天的乡村漫行了。

他的声音，爽朗而洪亮，伴着自行车的“吱吱”声和勺子碰到桶沿的“咚咚”声，像一曲乡村音乐，走过家家户户，陪伴我们的童年，慢慢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