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六十年初期一个初秋的清晨,一个婴儿在一个穷乡僻壤里诞生,在一户农人家的土砖茅草屋里啼哭。啼哭的婴儿就是我。
那个时节的农村贫穷,经常闹粮荒,农人们的口粮常常断顿。我娘生下我以后,叫我父亲把我的胞衣,用一个罐子装了,丢到村庄里一棵树下埋了,盼望着我像一棵树一样,能够地茁壮成长。
在那种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农人们的生活相当艰难。我娘怀上我和生下我的那一年,常常是把一顿饭的粮食分做两顿来吃。为了使蒸熟的饭有份量,有堆头,只得在饭锅里蒸了一遍又一遍。蒸得抛抛的以后,才盛出来填肚子。
我娘吃饭长期是有一餐没一餐的,导致了她营养不良,身体极度虚弱,生下我以后,没有奶水供应我。父亲只得把一年中杀鸡时褪下的鸡毛、母亲剪下的辫子和刷完牙膏的袋子,交给“荒货佬”,兑几个小钱,然后赶到乡场上的商店,买回一点进口的古巴红糖,调成糖水当奶水喂给我吃。在我嗷嗷待哺的时候,糖水和盐水成了我维持生命的主要养料。
当时实在太穷,农人们经常饿着肚子出工。在稻田里扯草、踩草和施肥时,偶尔发现田中几只蹦跳的麻拐子,都要顺手抓来,取下头上的斗笠,提着它们的两只脚,往斗笠上摔死,然后散工时带回家煮熟充饥。
灶台上煮着一罐子粥,是家里人一天充饥的粮食。那时节,我还只有六七岁的二哥,趁家中没有人的时候,忍不住爬上灶台偷吃,不小心把粥罐打翻了,滚烫的粥水泼到了他的一双脚上,烫得他的脚上起了大泡小泡的。好几个月里,我二哥双脚烫伤未愈,每天都只能依靠坐着一条麻拐凳挪动。
后来,兴起了办食堂、吃“大锅饭”,每户人家吃的饭都是按计划供应,少得可怜。到了每年的秋末冬初的时节,村里的人都挑着箢箕,拿着铁锹,纷纷外出挖湖藕回来充饥。有的人劳累过度,晕倒在湖里。
我出生的村庄位于洞庭湖畔的湖洲上,南依大湖,北傍沱江。由于那些年农村水利设施差,遇上天旱年,农人只得用水桶、脸盆和付斗,从水沟里浇水灌溉农田,抗住旱灾;遇上发大水的年头,农田排渍只得依靠几台小小的柴油机抽水,根本排不赢渍水,大部分农田都会遭灾,被渍水淹没得白茫茫一片。
尤其是遇到外河水猛涨,超过警戒水位,防汛十分吃紧的年份,家乡的农人们都会连夜砍划树木,买来铁丝和马丁,赶制木排、木筏和上房的楼梯,作好溃垸逃生的一切准备!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贫穷落后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我丢胞衣罐地方的农人们喘不过气来……
“潇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我的家乡旧貌变新颜,村庄里低矮潮湿的土砖茅草屋不见了,取而代之是清一色的砖瓦楼房。村里的水泥U型沟和电排设施一应俱全。老家的乡亲们,过上了安居乐业、文明富庶的生活。乡亲们可以将每年吃不完的粮食运到市场上去卖钱了。这些粮食中,有香的,有糯的,有黑色的,五花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