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是什么?乡愁是故乡门前那条碧波荡漾的河,乡愁是老屋后面那棵挂满枇杷的树,乡愁也是妈妈年轻时手中的那把戒尺,乡愁还是夏夜爸爸蒲扇下的“十万个为什么”。习大大说,“乡愁就是你离开这个地方就会想念这个地方”的一种情感的自然流露。
最近因工作关系,使我有机会回南县看看,这个我少年时期曾经生活了五年的地方,一个能让我魂牵梦绕的地方,一个我情感上的“故乡”。
汽车在一马平川的洞庭湖平原腹地奔驰,公路两旁的秀美景色像电影快镜头一样不停地从视野里掠过,虽时维初冬,但三角梅的红、银杏叶的黄、青菜薹的绿,像调色板一样,把南国水乡装扮得分外妖娆,还有南来北往的农用机具和袅袅炊烟,这一切的一切都显示着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欣欣向荣与生机勃勃。
车窗外的画面仍在不停地变换,为了应景,一路上,我手机里反复播送着日本陶笛大师宗次郎的《故乡的原风景》,随着这充满禅意、如莲花般一尘不染的陶笛声在耳边缭绕开来,宛如一缕清风,呼唤着遥远的记忆……
十年文革,父母受累,我们全家下放至洞庭湖滨的某一个角落里,父亲官场上的失意,从物质层面或多或少地影响到了我们的生活,原来繁华的大街不见了,古树参天的机关大院和熟悉的玩伴不见了,甚至连父母的笑容也不常见了,正如日裔美籍政治学家弗朗西斯·福山所说,“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可能就是一座山”,这也许就是我们家那个时代的真实写照,要翻越这座山还得假以时日。
但这对我这个即将发蒙的顽童来说,似乎关系不大,没有往昔车水马龙的大街还有大沟小渠啊,没有汽车轮船的喇叭声还有鸡鸣狗吠啊,没有人流如织的广场还有一望无际的田野啊,这种回归自然、放飞自我,与大自然零距离接触的生活是多么地惬意。可惜,这种恣意妄为的生活状态很快被打破,因为被文革耽搁了读书的我就要发蒙了。父母说,你过完年就要满八岁了,今后不能再野了,要和姐姐一起背着书包上学了。
于是,过完年后不久我就跟着姐姐屁颠屁颠地上学去了,那年也是我国教育史上为数不多的春季发蒙的特例。
彼时彼刻的姐姐一直是我心中的榜样,她从小就是学习好又讨父母欢心的乖乖女,虽有向父母告密的毛病,使我常常在挨了父母一餐暴揍后,心里恨得牙痒痒的,可时间一过又若无其事,和好如初。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某个夏日中午,我们正被父母严加管束地睡午觉来着。我躺在竹凉席床上,辗转难眠,心如鹿撞,窗外的知了也在不知疲倦地鸣叫,烈日下的微风晃动着窗户嘎嘎作响,不一会儿,父母便进入梦乡,我按与同学事先的约定,迅速静悄悄地溜出家门,兴高采烈地与玩伴们去池塘边游泳,正当我们在水中得意忘形地手舞足蹈时,姐姐领着妈妈拿着长长的竹篾条恶狠狠地赶来了。心想,坏了,又被姐姐这个“甫志高”告密了。玩伴们顿作鸟兽散,留下被瓮中捉鳖的我,接下来就是一顿暴揍,揍狠了姐姐又在一旁“假惺惺”地哭泣,劝妈妈手下留情。
这不就是活脱脱的一幅罗大佑的童年吗?“什么时候才能像高年级的同学有张成熟与长大的脸,盼望着假期盼望着明天,盼望着长大的童年”,可是一不留神,童年、青少年、壮年的美好时光就从我慵懒的手指间滑过,从我曾经茂密的黑发间滑过,真可谓“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人生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当现实与往昔在脑海中不停地转换之间,我情感上的“故乡”马上就要到了,不免有点“近乡情怯”起来。
这是个叫荷花嘴的行政村,以前属荷花嘴乡,现在隶属于南县南洲镇。当村支书得知我是老“荷花”时,便和我饶有兴趣地攀谈起来,他自我介绍道他姓严,是63年出生的,我说与我年龄相仿呢,他兴奋地说那我们可能还是老同学哦,并念了一串似曾相识的名字。我心想,这位严支书恐怕真是我的小学同学呢,这个意想不到的场景是不是有点贺知章的《回乡偶书》中所描写的“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味道呢?
荷花嘴老乡政府,俗称“街上”,这个我曾经生活了五年的地方,四处留下了我顽皮的印记。记忆中的“街上”,其实就是人们伴藕池河而居自然形成的一条街道,后来又修了一条通往县城的公路,于是公路两旁也发展成了街道,街面上有卖农业生产资料与生活必需品的一些小商铺。与公路平行的还有一条不大不小的电排渠道,渠道与大堤外面的藕池河呈丁字分布,渠水清澈,鱼翔浅底,夏天是顽童们的游乐场。自1975年搬离荷花嘴乡后,我已有近半个世纪都未曾如此近距离地亲近过她了,如今她早已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我嬉戏的池塘呢,我儿时的玩伴呢,我记忆中的学校呢,还有我剪不断、理还乱的乡愁呢,沧海桑田啊,早已消逝在渐行渐远的时空隧道里,今天的城市与乡村,建设得越来越漂亮、越来越现代化,早已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私家车穿行在大街小巷,村路通到了家门口,在国家乡村振兴战略的指引下,人们的物质与精神生活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今天我的到访仿佛是游子的“回家”,虽然“回家”的路有点漫长,但无尽的乡愁早已物化成我的精神坐标。回家,永远是我心灵的寄托和精神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