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缓缓而行,乡间的公路宽阔干净,蜿蜒伸向远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乡土气息。
“妈妈,你看,很多果子!”儿子的语气满是喜悦,目光滑向他所指的方向,发现路边站立着一棵棵挂满黄色小果子的果树,我认得,是黄皮果树。
我惊喜地发现,村子里几乎每家每户的院子里都有着这样一棵果树。正当果实飘香的季节,每棵树或骄傲或张扬的把挂满果实的枝头伸向院子城墙的外头。在夏日斑斓的阳光中,成了村里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车子在家门口停下,与一棵黄皮果树邂逅,我开始仰望它的目光,目光汇成一条河流,在记忆的河床慢慢流淌、冲刷、逆流而上,有关村庄,有关黑夜与白昼,有关童年,有关草木……它是什么时候长得如此挺拔?是什么时候变成了我见过的最粗壮的黄皮果树?
“母亲,为何我对院子外的这棵黄皮果树一点记忆都没有?”我站在它的脚底下,与它一树的果子对视,陌生的,欣喜的。一阵燥热的风吹过,大地便让知了醒了,倾听夏日在这棵黄皮果树上跳跃的脉搏。
“在你很小的时候,这棵树就在了。兴许是你回来的时间不多,也从没见过它结果的模样。”母亲悠悠地说。“这一树的果子真多,能否摘一些?”我的目光无法从它身上离开。
“全村的人都嫌弃这棵果树,没有人喜欢它,因为它的果子并不甜。一年又一年,它总不忘硕果累累,可果子总在失望中一颗颗落地腐烂。”母亲的语气里满是可惜。
“没有人喜欢它,可我喜欢。”我在心里呢喃道。母亲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说:“这棵树是属于大家的,若你喜欢,可以随意采摘一些,品尝一下它的味道。”我欣喜地拿起剪刀,提起竹篮子,向它靠近。
“这么大的一棵树,这么多的果子,你随意折一些枝干,便够你吃的了,何必用剪刀剪得如此精细。”母亲看着我笑,我也微微一笑,不语。每一颗果子都是有生命的,每一种生命都值得被尊重。即使是不甜的果子,我们也要细细品尝,满足人们的味蕾是一棵果树的宿命,这是对一片土地的尊重,是一棵树内心的独白。
把一颗黄色的果子送进嘴巴里,那些甜味,酸味都跑出来了。准确的说,酸味更大,我不禁眉头一皱,随之却感觉一种精气神,身上的疲惫之感瞬时被一扫而光。这味道真熟悉,儿时的味道。
这味道真熟悉,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就吃过这样的果子。我想起了一个人,想起了他的院子里也有着一棵这样的黄皮果树。而今不知道是否也被这一串串黄色的果子压低了枝干。阳光从容地淌过小村,从果子的身上再跳到我的身上,温暖的,刺眼的,我的眼睛有些湿润。这个人是我的大伯,如今他的坟墓在远处的远处的山坡上。很多年了,那里长满了香茅和艾草,翠绿的,在风中摇曳。
我的脚步踩在乡村的小道上,我要去看看他的庭院,看看我儿时就品尝过果实的那棵树。村庄里有许多树,小鸟站在大榕树的肩膀上哼着小曲,树与树之间一张网床,一把盖在老脸上瞌睡的葵扇。耳聋的阿花嫂在和瘌痢的小狗讲故事,她的语言澄澈宽厚,表情里皱纹的菊花——一朵朵地绽放。
远远的,我看见儿时记忆里的那个院子,看见绿盈盈的果树枝头挂满了一嘟嘟,一串串的黄皮果,像是跟炎热的天气较劲一样,在太阳普照下金黄金黄的。它们拥抱着树干,拥抱着夏日里的每一寸光阴,等待着,回忆着。
一去数年,这棵树用生生不息的翠绿守候着这个无人的庭院;用满树的果实热烈地迎接每一个夏日。六月,这满树的果实凝视着我,我亦凝视着满树的果实,一种思念在我的眼睑中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