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家乡,每当听到那首经典老歌《橄榄树》,我就想起家乡那棵荔枝树……
也许因为当老师的缘故吧,父亲有着“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传统意识,每个孩子出生,他总会为自己的孩子栽种一棵果树,用心栽培。父亲为我栽种的,是一棵荔枝树!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乡下树木成林,荔枝树却凤毛麟角,父亲为我栽种的荔枝树成了村里独一无二的风景。从我懂事起,我就喜欢在荔枝树下玩耍,由于这道“风景”挨近池塘的缘故,荔枝树长得枝叶茂盛,树形如盖。也许是因为我们经常爬上去与它摩擦的缘故,灰褐色的树干光滑得如同涂了一层桐油。可不知怎么的,长势壮旺的荔枝树却像不会下蛋的母鸡,只会抽枝长叶,未曾结过半个果实。母亲戏谑父亲,说树也分“公母”,说父亲栽种了一棵“荔枝公”。父亲却笑着说:“总有一天,荔枝树会开花结果。”
突然有一天,父亲向我们宣布,要把荔枝树砍掉,我听了大吃一惊,立刻反对说:“不行!那是我的荔枝树,谁也不能砍!”母亲疑惑地看着父亲说:“那是孩子的乐园,怎么说砍就砍呢?”
“你没看见吗?”父亲担忧地回答:“今天,我看见几个小孩子爬上荔枝树摇晃,摇得我心惊胆战,如果不小心掉下池塘,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母亲听了,若有所思。我摇着父亲的手,说以后不再爬荔枝树了。母亲说那是为我栽种的果树,长势这么好,砍了怪可惜的!父亲看了我一眼,不再说什么。但后来我发现荔枝树离地一米多高的树干上,捆绑了很多荆棘。我知道这是父亲为了阻止小孩子爬树而故意设置的“障碍物”。就这样,荔枝树没有了我们的爬上爬下,枝叶更繁茂了,夏日的蝉鸣更响了!
当我们又一次听到悦耳的蝉鸣的时候,我倏然发现池塘边的荔枝树梢上,有几颗红绿相间的荔枝在向我“眨眼招手”,我顿时忘记了在父亲面前保证不再爬树的誓言。趁父亲不在家,我和小伙伴林文找来一根长长的竹竿,把捆绑在树干上的荆棘捅开,也不管雨点般的蝉尿向我们撒来,开始爬树摘荔枝。长在树梢上的荔枝像和我们捉迷藏似的,在远处看得清清楚楚,上了树却不见踪影。我们眼里只盯着荔枝,忘记了树下是池塘,突然,我听到“扑通”一声响,回头一看,糟了,是林文掉下了池塘。我吓得目瞪口呆,双脚一软,紧接着眼前一黑,也“扑通”一声落到水中。我下意识抬头伸手,可水直往我口鼻里灌,呛得我喉咙生痛……
当我听到母亲呼天抢地的痛哭声时,我才发现我倒伏在一个大人的膝盖上,随着我口鼻喷出水和呕吐物,我也渐渐恢复了意识……
林文会游泳,倒没啥大问题,只是在掉下的时候被树枝擦伤手臂而已,而旱鸭子的我差点溺水而亡。这次,父亲再也不和我们商量,叫小叔帮忙,把那棵长了七年的荔枝树砍了。那一年,我虽然吃到了两颗树梢上的荔枝,但差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池塘边没有了荔枝树,变得空荡荡的,天空是变蓝了,可蓝得寂静,我也变得郁郁寡欢。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认为荔枝树把我的魂魄带走了,父亲愧疚地向我保证,他一定会为我再栽种一棵年年开花、年年有荔枝吃的荔枝树。其实我知道,我对那棵荔枝树有着别样的感情,是因为它是父亲给我种的果树,况且我喜欢它那油绿的叶子,喜欢揉碎叶子,闻它那淡淡的清香,更期望荔枝树会像父亲所说的那样,总有一天会开花结果……
第二年春天,父亲又找来一棵小树苗,栽种在离池塘不远的菜园里。记得那天,父亲先把泥土松开,让我自己用手在泥土上挖开一个小坑,把小树苗放进去再回土。我问父亲这是什么树苗?父亲说这是一种叫“双肩玉荷包”的荔枝嫁接树苗,是他托塘坪钓月的同学寄来的。我咧着没门牙的嘴巴问父亲:“‘双肩玉荷包’荔枝的味道是不是像母亲煎的荷包蛋一样?塘坪比北京远吗?”父亲听了,抚摸着我的脑袋,笑着说:“‘双肩玉荷包’是荔枝的一个品种,只是一个名字,就像我叫‘小燕子’一样。塘坪离我们很近,而钓月,是我们阳江盛产荔枝的地方。”
也不知是不是这棵荔枝树苗经我的手栽种还是什么原因,我又把荔枝树视为我的“小宝贝”,生怕它被放养的猪鸡狗猫糟蹋,又找来一个旧鸡笼,把它罩在小树苗上,每天看三回。雨天怕它淋着,找来一件破雨衣披在鸡笼顶上,烈日当空,又怕它被晒蔫,找来一把破扇子,放在鸡笼顶上,为这,招来了小伙伴的嘲笑……
当我要离开家乡时,荔枝树才长一米多高,那天,我再三叮嘱祖母要帮我看好果树,不能让我的荔枝树有丝毫的损伤,要给我的荔枝树除草、施肥、浇水……祖母笑呵呵地向我保证,四年后,一定让我吃上那种叫“双肩玉荷包”的荔枝!
四年后,从祖母托人写来的书信中,我知道荔枝树开花了,一簇簇,米白色,招来不少蜜蜂围着它唱歌跳舞……花谢了,有了米粒般大小的果实……米粒大的果实长成拇指大了……
我向父亲提出要回老家看看,可父亲老是说忙着,说等荔枝熟了再带我回去……
当祖母再一次寄书信来,说荔枝熟了的时候,我再也忍不住,说父亲不带我回老家,我就自个儿回去,父亲却笑着说过几天就带我回老家。
可没过几天,当我放学回家,却发现我的书桌上有一大袋荔枝。没等我开口,父亲一边批改作业,一边说将近中考,他这几天正忙着给学生准备复习资料呢,荔枝是他让祖父托人寄来的。
看着眼前这些鲜红色、鸡蛋般大小、果皮有鳞斑状突起的荔枝,我迫不及待地拿上一颗,用手轻轻剥开果皮,只见白花花、饱满的果肉晶莹剔透,入口满嘴的清甜,细腻无渣,实在美味,我一口气吃了十多颗,脑海中突然想起苏轼写下的千古绝句: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也不知是不是祖母把荔枝树打理得好,还是塘坪的荔枝嫁接树苗优质,从那以后,我每年都能吃上自家种的荔枝……
如今我离开家乡多年,可是每年的父亲节,我都梦见我的家乡,梦见那棵我和父亲亲手栽种的荔枝树。我对荔枝树念念不忘,何曾不是一个女儿对父亲的依恋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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