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在小镇的正街度过。那时的正街是小镇的中心,是一条长不过三百多米、宽不过三米的用红砖铺设的街道。正街不知建于何年,红砖已被踏成了坑坑洼洼。正街两旁是高低错落的一、二层古旧木楼,一座挨着一座,不远处是小学校。
我家住在正街东头,对面的一层是间理发铺,理发铺的门前摆了一档补鞋档。补鞋档的档主是个驼背老头,补鞋的时候屁股坐在自己脱下来的鞋子上。老头有一个年纪和我相仿的儿子叫亚胜。记得那年的冬天特别冷,补鞋的人不多,亚胜在火盘上烤起番薯,不一会,番薯的香味直往我的鼻子钻,直流口水。亚胜见状,番薯烤好后,包起了一条大的送到我跟前。
后来,我们成了影形不离的好朋友。
亚胜自小喜欢车,小时他家里买不起玩具,但他不知从那里弄来了小铁丝,做成辆三轮车的形状,车的中间座位的地方,做一个夹子,把抓来的大甲壳虫的两个甲反起来用那铁线夹住,甲壳虫想要飞,用力拍打着翅膀,这就成了这车子前进的动力,成了一辆“甲壳虫车”。
亚胜长大后,成了小镇第一批拥有摩托车的人,在小镇的车站搭客,生意火红。后来,他去了深圳特区打工,过年回来穿的新潮衣服和屏幕上的香港明星相似,成了小镇最时髦的人物之一。
一晃多年过去了,大家为工作生活忙碌着,相互之间少有联系。
多年前,听说他供职的公司倒闭了,他失业了;后来又听说他大病一场,很牵挂他;再后来又听说他病好后,自驾车去了西藏,还在拉萨租了辆摩托车去了珠峰大本营。
去珠峰大本营何曾不是我的理想!
作家刘墉说:“你可以一辈子不登山,但你心中一定要有座山。它使你总往高处爬,它使你总有个奋斗的方向,它使你任何一刻抬起头,都能看到自己的希望。”
我忙碌于工作,心中的“珠峰”至今仍只存在于理想中。
那天,我打电话给亚胜,问候他的身体、工作生活。他在电话那头依旧那样爽朗:“我在鬼门关走了一趟,但还是觉得人间好玩,结果我又跑回来了。”从那声音中,我听不出这是一个经受了生死考验的人。
他接着说:“工作没了,可以再找,人只要努力肯干,是饿不死的;现在没工作了,正好让我有充足的时间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在珠峰脚下,吹着高原的风,看着天空中飘荡的吉祥的云彩,你不觉得我现在是一个幸福的人吗?”
我本来是想安慰他的,但听他这么一说,又觉得他是那种把不幸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的人!而我整天忙忙碌碌的,连走出家门口都感觉是一种奢侈的事情,他是需要我安慰的人吗?我一时无语。
后来又听说他在寻访他喜爱的古典文学中的故事发生地,在自由地做着他喜欢做的事情。
再后来,听说他又找到了新的工作。
春节,他回了一趟小镇,倡议组织一个老街坊的新年茶话会,出钱出力,让散落各处多年没见面的老街坊能够重聚一起。是的,小镇曾留下老街坊足迹,这里是他们的故土,虽然为了生活各奔西东,但是小镇在他们的心灵深处处留下了深深的烙印,这老街老屋老树成了远去的记忆,而亚胜是牵头唤醒老街坊记忆的人。
几天前,风尘仆仆的他骑着那新买的摩托车又回到小镇来了。
我知道他对摩托车有一种痴迷的爱,每次和他聊起摩托车他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神采飞扬,兴致勃勃。
那晚,他约了我们几个小时同伴去小时候常去的水库堤围小聚。
亚胜把摩托车上的行李箱拿了下来做茶台,冲起了茶,又在水库堤围那个铁皮做的简介牌上挂上一块布作银幕,放起了投影,大伙唱起了卡拉OK。
亚胜深情唱着那首《阳光总在风雨后》:“人生路上甜苦和喜忧/愿与你分担所有/难免曾经跌倒和等候/要勇敢的抬头/谁愿常躲在避风的港口/宁有波涛汹涌的自由/愿是你心中灯塔的守候/在迷雾中让你看透/阳光总在风雨后/乌云上有晴空/珍惜所有的感动/每一份希望在你手中/阳光总在风雨后……”
我被他的真诚感染了,我忘却了心上的、肩上的压力,也尽情的唱起来。
有人说,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我想,应对生命充满敬畏,始终保持一颗乐观向上的心,保持一颗爱心;生命中的每件事、每个人都值得用心对待,即使有再多困难和坎坷在等着,也要坦然面对,保持对梦想的向往和追求,即使身处逆境,也要乐观向上。
因为,阳光总在风雨后。
黎振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