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宗像
哭竹生笋
孟宗是阳新人
东晋杰出的诗人、辞赋家、散文家陶渊明,在其母孟氏去世之时,为外公孟嘉写下一篇传记《晋故征西大将军长史孟府君传》。文中写道:“曾祖父宗,以孝行称,仕吴司空。……宗葬武昌新阳县,子孙家焉,遂为县人也。”
孟嘉(296—349),字万年,东晋时阳辛人(今阳新县龙港镇富水),曾任阳新县令,是孟宗曾孙。因了这层关系,孟宗是陶渊明的太外公。
孟宗何地之人?陶渊明说是“武昌新阳县”人氏。北大中文系教授、中央文史研究馆馆长袁行霈在其著作《陶渊明集笺注》中,将“新阳县”改为“阳新县”,注引如下:“原作‘新阳县’,《世说新语·栖逸》及刘孝标注均作‘阳新县’。”《晋书·地理志》武昌郡下有阳新县,而无新阳县。今据改。注引简洁,于史有据,事实充分,无需赘言。
阳新人孟宗(218—271),历东汉末年、三国时期和西晋前期。其父为民除盗贼而英年早逝,只得与母相依为命。少年时,他在南阳名师李肃门下求学,才思敏捷,又持之以恒,还尊师爱友,洁身自好。当地郡、县官员一致推举他为“孝廉士”。汉帝不仅亲自接见了他,还赐其物品,以慰其母,安排他在吴王骠骑将军朱据名下,当了一名军吏。后出任望江监池司马,主管渔盐业,兢兢业业,勤政廉政,有口皆碑;迁任吴县县令时,以民为本,关顾民生,百姓安居乐业。
这一切似乎顺风顺水,但孟宗因孝“犯浑”。孟母年迈病逝,他不顾禁令,弃官为母奔丧,被削职为民。他又因孝被重新重用。孙权念及他为天下之大孝子,且治理方略过人,转战南北又清正廉洁,屡建奇功,诏其复出为官,后升任光禄勋,管理头头是道,工作井井有条。永安五年(262)吴景帝孙休,升任他为右御史大夫,并深得信任。宝鼎三年(268),吴末帝孙皓又将其提拔为司空,主管水土及营建工程。建衡三年(271),他积劳成疾而逝,家中银粮所剩无几,朝廷内外,无不为其清廉、忠孝而感动。
孟宗之孝
孟宗终究是以孝而名传天下的。“孟宗哭竹”或者说“哭竹生笋”,成为他独特的孝文化符号。裴松之注《三国志》卷四十八《吴书三·三嗣主传第三》记录此事:“《楚国先贤传》曰:宗母嗜笋。冬节将至,时笋尚未生。宗入竹林哀叹,笋为之出,得以供母。皆以为至孝之所致感。”寥寥数语,以哭竹生冬笋为核心,艺术再现孟宗至孝的高洁形象。
孝道是一种精神体系,是中华传统文化的核心内涵之一,世代传承。元代郭居敬辑录古代24个孝子的故事,编辑成《二十四孝》,其中,孟宗“哭竹生笋”位列第17孝。
孟宗哭竹,为人仰慕,由此衍生的传说故事,汗牛充栋。在他故乡阳新,至今还有孟宗竹、孟泪泉、孟宗守孝等传说故事广为流传,童叟皆知。
先说孟宗竹。阳新县阳辛村后山,有一片竹林,不叫毛竹林也不称楠竹林,却尊称为孟宗竹,竹笋亦叫孟笋。由此而口口相传的故事《孟宗竹》,其基本内容与《二十四孝》中的“哭竹生笋”大同小异,不再重复。总之,孟宗孝敬母亲的事迹,在故乡落地生根,名扬天下。
二说孟泪泉。阳辛古镇上有一口水井,人称“孟泪泉”,与孟宗有关。传说孟宗哭竹生笋之时,泪水涟涟,汇成泉水,成就了这眼水井,久旱不涸,久雨不浊,四季清冽,温润甜美,还可治疥治疮。吴国大将甘宁,率兵驻守富池口,士兵不幸被疥螨盯上,瘙痒难受,哀声满营。甘宁听说孟泪泉治疥神效,立即组织船队,沿富水河逆流而上,取孟泪泉水,注入兵营澡池。士兵泡浴其中,数日之后,果然疮好痂落。甘宁大喜,报请吴王,为孟泪泉立碑,颂扬其功德。
三说孟宗守孝。孟母病故魂归故里,孟宗结庐墓旁,不会客人,不理世事,凉水解渴,生食充饥,苦守三年,极尽人间孝道。此举感天动地,衍化为阳新地区旧时习俗,现今摒弃,但还被乡党津津乐道。
四说“大被”“还鲊”典故。裴松之注《三国志》卷四十八《吴书三·三嗣主传第三》,说孟宗“少从南阳李肃学。其母为作厚褥大被,或问其故,母曰:‘小儿无德致客,学者多贫,故为广被,庶可得与气类接也。’其读书夙夜不懈。”这是“大被”典故的源头。孟母伟大之处在于,送给儿子的“厚褥大被”,不仅仅一人独享,而且还要惠及贫寒同窗,同取暖共御寒。细微之处见品德,孟母也给孟宗树立了光辉的榜样。后人用“大被”典故,喻指广交宾朋,友爱为上;招贤接客,“大被同眠”,是人生一大境界。
裴松之还注解“还鲊”典故。孟宗“除为监池司马。自能结网,手以捕鱼,作鲊寄母。母因以还之曰:‘汝为鱼官,而鲊寄我,非避嫌也。’”说的是孙皓时期,孟宗司职渔业官员,亲自捕鱼,精心烹制美味,孝敬母亲。其母并不买账,立即退还,并责之以道。孟母退鱼之举,实则是语重心长、春风化雨般地提醒,对他既是一种告诫,更是孝廉家风的熏陶。孟母当头“大喝一声”,体现严持操守的可贵精神,更重要的是,把问题消灭在萌芽状态,让儿子记住教训而警醒止步。后人用“还鲊”誉赞贤母,或以“鱼鲊”给为官清廉喝彩。
源于孟母的这两个典故,表面看,主角是孟母,配角是孟宗。其实,这是母子共演的一台反映孝文化的大戏,褒奖孟母的伟大,慨叹孟宗的孝行。
孟宗孝文化的意义
孝文化菁芜兼具,良莠并存。认识孝文化内容中的科学性和保守性,把握孝道之人民性和封建性,是对孝文化进行有益转化的关键。站在汲取精华、祛除糟粕的角度,我们看孟宗孝文化,有其积极意义。
一是教育是根本。孝是一种伦理道德观念,也是一种符合此观念的行为,非天生就愿意接受和执行。《孝经》中有句话说得好,“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强调孝为道德之本,道德是教育的出发点。
纵观流传至今的孟宗故事,无不与教育有关。孟母是一个颇有见地、勤劳善良的女性,对孟宗的成长倾注了无尽的关爱;接济邻居,在幼小的孟宗心田,播下了向善的种子。孟父生性正直,敢于伸张正义,为其人格注入了刚直不阿的基因。父母的言传身教,实际上给少年时代的孟宗,进行了良好的启蒙教育,友善、博爱植入孟宗的血脉。这是他的性格基石、品性之本和道德之基。
孟宗在南阳求学,开启他人生的另一扇大门,在更宽的社会舞台上吸纳新鲜空气。这“一小步”,不仅在地理地域上让他实现了突破,而且为他孝行,从家庭走向社会埋下了伏笔。如果说家庭教育是基础,那么学校教育则是道德、才学提升的转折点,师从李肃,让他具备了安身立命、建功立业的本领和技能。
当孟宗弃农从戎、步入仕途之后,孟母的教育依然不离不弃,家庭教育演变为终身教育。当他在军营中不得志而郁郁寡欢时,孟母适时开导,让其豁然开朗、心态稳定;当他从江南送回腌鱼时,孟母断然批评,让其幡然醒悟、回归正道。孟母的教诲,既是终身教育的范例,也是培基固本的良药。可以这样说,是教育玉成了孟宗。
孟宗故事,让我们看到从“神坛”走向“人间”的孟宗,也让孝文化走出了神圣化和愚孝的泥沼;孟宗故事,让世人明白,孝不仅可敬,而且可教,并且可学。家庭教育、学校教育、社会教育,串起孝子孟宗成长、成熟的人生轨迹。
二是正确处理大孝与小孝的关系。孟宗自幼所习五经、《论语》、《孝经》等经学,是以君臣之义为立身的基本准则。所以,孟宗故事以“忠”“孝”为轴线,彰显他孝中有忠,忠中有孝,孝与忠的总体统一。
孟宗的人生踪迹,在地理上从老家延伸到江南,在行为上从孝过渡到忠。这是小农经济时代,中国知识分子惯常的人生道路,也是他们普遍的价值追求。孟宗也不例外。他在家行孝,在外尽忠,由孝而忠,十分自然。这是孟母的心愿,也是他的选择。仔细观察孟宗行孝情节,孝和忠大体相容,孝是忠的基础,忠是孝的延续,突破了“忠孝难两全”的框框,回归到孝的自然属性和人本属性。
三是举孝廉要辩证地扬弃。孟宗是以举孝廉方式步入仕途的,实现了“达则兼济天下”的人生抱负。
但,举孝廉是一把双刃剑。“移忠于孝”,使孝文化走向极端化、专职化、神秘化、愚昧化的泥潭。另一害人不浅的是,对孝文化的盲目否定,混淆孝亲之情与封建孝道,留下的教训极其深刻。
当下,我们迫切需要把孟宗孝文化的现代意义挖掘出来,将其转换成为适应21世纪的“现代版”孝道,推陈出新,释放出正能量。
孝敬是社会文明的基础,是社会追求的基本价值。弘扬传统孝文化,可以使其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相融通,发挥其促进代际沟通、家庭和睦、社会和谐的积极作用,形成尊老、爱老、敬老、护老、助老的社会风尚,构建新时代和谐社会。孝文化还是以德治国的重要内容,是依法治国的有益补充。国风之本在家风,家风之本在孝道。习仲勋同志曾经送给习近平同志一句名言:“为人民服务,就是对父母最大的孝”。提倡孝道,由尊敬父母推广到尊老爱幼,进而延伸至爱祖国、爱人民,实现以孝化人、以德治国。孝文化又是凝聚中华儿女的精神动力。实现中国梦,需要凝聚起各方力量,而孝文化正是华人世界的文化密码,宣传弘扬孝文化,有利于激发情感共鸣,促进文化认同、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提升凝聚力和向心力,合力以中国式现代化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
吕永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