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望,树梢上的秋月渐大渐圆满,归家的心也越来越迫切。又到中秋,月圆桂香,稻浪拂来清香,飘着故乡田野里的秋味,荡起层层涟漪。
小时候,总盼着过中秋,因为大姨家会做月饼。每年大姨都提前送来又甜又腻的五仁馅月饼,大概就是花生仁、冬瓜条、芝麻碎等果仁与猪油、冰糖搅拌而成,没有华丽的包装也没有别致的造型,一口咬下去滋滋冒油地腻到喉咙里去,似乎这就是我对月饼的最初认识,就先暂且称之为“大姨牌”月饼吧。刚从炉子里端出的月饼还热气腾腾就被裹在油纸里,四个为一筒,再糊上一层红帖子,像一个笨重但又喜庆的圆柱体。
小时候比较挑食,不喜欢这甜腻的五仁馅,吃月饼就先围着饼皮啃掉了一圈。还总会唠叨大姨,“皮多一些,馅少一些”。大姨牌月饼总是如同她对我们的爱,五仁馅塞得满满当当,挤得薄薄的饼皮差点就要哧开了嘴。尽管有时候会大小不一且略带焦味,但总因能实现“月饼自由”而感到沾沾自喜。
那时候家里没冰箱,母亲会把大姨牌月饼放在米缸里保存,刚出炉的月饼饼皮还比较干焦味,放置几夜后饼皮就会滋滋地往外浸油,被饼油浸润的油纸弥散着醇香,这时候的饼皮也变得柔润可口。
中秋之夜除了吃月饼,还备有瓜果。此时恰逢外婆大院里的葡萄熟了,一串串葡萄紫中透红,红中透亮,蒙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外婆便利索地剪下葡萄,水灵灵的一大盘,摆在小方桌上供月,这样的场景不知道持续了多少年,直至我的印象里外婆家的大院再无葡萄树。
家里中秋节还有吃柚子的习俗,柚子的谐音为“游子”、“有子”、“佑子”,因此在中秋时节吃柚子也就成了寄托游子思情,祝愿家庭美满,祈求子女平安的美好祈福。父亲总会早早地去街上挑回两个又沉又端正的柚子回来拜月。拜完月开柚子时,大人们经常把柚子皮剥成花瓣一样的形状,成了一顶顶扣在孩子头顶的帽子。月饼、葡萄、柚子就成了我家每年拜月娘必备的老三样了。
“月娘先吃”,所以我们总是盼着月娘快快出来。暮色还没完全降下来,几个玩伴早早就爬上小楼顶,支起小方桌。望呀,盼呀,等呀,越是心急,时间过得越慢。太阳慵懒地霸占着秋日的主场久久不愿退场,月亮像一个羞答答的小姑娘,躲在云后久久不露脸。
“快看,月娘出来了!”“哇,月亮真的探出头来了!”只知道“地平线”一捧出圆圆的月亮,奶奶就端着一大盘油香的月饼和鲜润的果子摆放在小方桌的正中。月亮从山坳里缓缓升起,月光温柔地抚摸着树枝,投下一片婆娑疏影。月渐圆渐亮,树影下虫声窸窸窣窣。就着香炉点燃蜡烛,蜡烛的红光跳跃着,闪烁着,与月光交相辉映,散发着馥郁的香气。奶奶开始给月娘上供、祈祷。跪在小桌前,嘴里念念有词后再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我们小孩子也学着一模一样。此时,天上月圆,人间团圆,多么美好的祝愿呀。
夜多秋雨,赶上下雨天,月娘就躲了起来,“月娘吃了我再吃。”小孩几人就把月饼摆在窗台,等啊等,天就是不放晴天,趴着就睡去了。不管晴天阴天,中秋的月饼都得敬过月娘之后才吃,这样的虔诚似乎已经深植在孩子们对中秋的认识里。
拜完月亮,吃着月饼在院子里唠唠嗑嗑,好奇的我都是强忍睡意和姐姐们等到午夜十二点,月正中天的时候一起放“浮针”。乡下的十二点,夜已经很深很静,奶奶打上一瓢清澈的井水,用一只干净的大陶瓷碗装放,姐姐们会用指尖捻起一根新的缝衣针,屏息静气,把针轻轻地浸于水中,藉着夜色,场面十分庄严且神秘。神奇的铁针竟然真的浮在水面上!这时,月光投在针上,会在碗底形成一道影子。发挥我们的想象力,这影子像棍子、竹叶、扁担等等。
抬头望着天空,月亮忽而钻进云层,忽而露出洁白的胖脸蛋与我对看。年年中秋忆故乡,最怀念莫过于童年时在老家小楼顶的那轮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