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家,准备给自己做晚餐。
打开冰箱,看到前两天老父亲摘的几条丝瓜,突然想起小时候娘给我们做的晚餐——丝瓜煮米粉。
小时候,娘用丝瓜煮米粉,我想不是为了创新,是因为那时候真没有足够的粮食。好在后来分田到户了。父亲把品字形的三块田挖成三口小池塘,养起了鱼苗。又围着小池塘种了几蔸丝瓜,然后插上几根木枝木条,用稻草撮几根长长的秆绳纵横在池塘上空。丝瓜苗长得很快,小时候的我感觉没几天,那厚厚的叶片,长长的藤蔓儿就爬满了纵横的绳子,三口小池塘的上空就挥舞着绿色的叶掌。
黄昏,我常和娘去川野里那些水沟边打了非常细嫩的草叶来,娘取出暗藏在丝瓜叶掌下的菜刀和砧板,把那些嫩草叶剁得细碎,我在旁边就一捧捧把这些柔嫩的草屑撒到三个池塘里。夕阳的金辉把这些草屑落水的弧线拉得格外美丽,把水里涌过来抢食的小鱼嘴儿也照得格外可爱。这时,娘也伸直弓得太久的腰身,让夕阳把她影子拉长拉长,藤上的那些大叶儿,小瓜儿随风摆动起来。
丝瓜比鱼儿长得快,我常常看到前一天傍晚还不敢摘的丝瓜过一个晚上就可以摘了。青黄不接的岁月,娘从池塘边摘得几条嫩嫩的丝瓜,切成薄片儿,和米粉一起煮,一家六口围在月光灯光下,每个人一大碗,吃得挺欢。
那时候家乡槚山的米粉厂,一斤二两米可以交换一斤米粉。早稻米不好吃,太干少浆水,我们总是送去米粉厂换米粉。早稻米榨的米粉确是有劲道。我记得那时煮米粉不用单煮开汤也挺耐煮。
月亮已上东山了,爹娘常常还在外面做事未归。我们姐妹学会了做晚餐。我们家是村里第一个在大炉灶旁边打了一个矮灶的,因为我们姐妹都不够炉灶高。我常和妹妹一个烧火,一个掌刀掌铲。我不知道娘怎么教会我用菜刀,我只知道这些瓜菜在我小小的手下能切出美丽的交响乐来;随着均匀的节奏,厚薄相同的瓜片儿也总是自然摆出漂亮的图案。直到今天,拿起已经年老的父亲种出的丝瓜,我仍能够“哆哆哆哆”地切出小时候那种欢快的节奏。
那年代柴火是个大问题,那时封山育林禁止带刀上山。刀指的是砍柴砍树枝用的那种。每到周末,我们和伙伴们上山去耙那些枯枝落叶当柴火。哪有那么多枯枝败叶经得起每天用竹耙去耙扫?那时屋后的山上常常能看到大树下光秃秃的地皮。以至于今日在山脚看到那些叠叠层层如毯的枝叶我总想抓一把回家。那时也有大胆的会带上弯刀偷偷砍一些斜生的枝条枝干。我和妹妹常带的是镰刀去割芦茅蕨草,这是不禁止的。娘一来不让我们做违规的事,二来怕我们外出用刀不安全。直到现在,能自如使用菜刀的我却不会使用弯刀。
收割的季节,我们也会到田间、路上用竹耙去收拾那些遗漏的稻草回来做柴火。
每次到山上或是田间拾得柴火回来,都要把它散开晒干,因为稻草不耐烧,爱干净整洁的娘教我们把稻草和木叶杂在一起,用稻草扎成一个个尺把长的陲,整整齐齐码放到灶房的一角,这样烧火做饭又方便又干净。每次我们忙得只一个人烧火做饭,在灶炉里添上一个柴火陲,也有足够时间去灶前掌铲了。
爹喜欢看书,但一年三百六十五个日子起早贪黑的,只有吃饭时,爹才有时间看书。有时估计看到精彩情节了,爹扒着碗里的饭,眼睛一刻也没离开书。晚饭后,如果不要出去觇水、扫田,不要到谁家商定啥事,爹也会在我们姐妹写作业的油灯旁翻看不知他从哪弄来的各种人物传记。我喜欢看油灯下爹着迷的样子,总猜测着里面有什么神奇的奥秘,也许就是这样,爹不经意在我的心中种下了爱书的种子吧。我偷偷地看过父亲弄来的好些书。《封神演义》《十二寡妇出征》《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这些都是我那贫困的幼年最珍贵的营养。
今夜,窗外的小城街道霓虹闪烁。屋内,燃气的火苗蓝茵茵的,端起热气腾腾的丝瓜米粉,想起我乡下的爹,想起我永远了的娘,还有远方的姊妹,我慢慢地品尝,和着久久腾起的氤氲,和着窗外那一轮起落了千年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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